魯斌生夢留荒島(006)我的準媽媽做事心不在焉 木匠,你相不相信佛洛依德的理論?由意識到 的東西和由下意識,潛意識裡揭出來的東西, 哪一個來得更真實?人的大腦,小腦之外,在 延腦中被封存的那部分記憶,有什么辦法可以 將它讓它極為容易的被打開? 如果你找到一本舊時的日記本,你會有什么感 覺?如果現在對我們的電腦做一個備份,過它 十年二十年再拿出來,你會什么感覺? 我這么說,是想找到一條解釋,我為什么會知 道我的準爸爸和我的準媽媽的故事。 我的一位同學,是在上海出生的。可是在她兩 歲的時候,隨父母定居重慶,此后後一直未去 過上海。 她在讀大學的一個暑假之中,到了上海一次, 奇怪的是,她自己覺得對徐家匯一帶非常熟悉。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將延腦之中記憶的資料啟 封”,那么,這些資料,是哪一位神氏放進去 的?我給你講得這個故事,又是由誰植入我的 延腦之中的呢。 我曾經多次就我夢中看到的那些情形,問過了 我的父母,他們奇怪,我怎么會知道他們年青 時候的事情。 亦或,血緣親屬之間,思維本來是可以相通的? 好了,木匠,我知道你不信這一套,那么,我 還是接著講我的故事吧。 我的準媽媽的媽媽,看到寶貝女兒那三千丈的 莫名火,自己先軟了手腳,暫時也就不敢當下 女兒的家。 我的準媽媽上班,聽得人說工作隊進山征糧打 土匪的事。那山東漢子機智勇猛,憑著手上的 一條扁擔,將三個持刀的土匪,打死了一個, 打傷了一個,正在與第三個土匪決斗,第二個 受傷的土匪從地上爬起來,從身后捅了那山東 漢子一刀。那山東漢子轉過身來,背上插著那 把刀,硬是將余下的兩個土匪打得趴下了不能 動,自己也失血過多差一點就沒命了。 我的準媽媽那一整天做事都有點心不在焉。下 班了準備回家。準媽媽走出辦公樓時,前后看 了很多次,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裡到底在 期望著什么。 魯斌生夢留荒島(007)我的準爸爸仍舊說抱歉 木匠,學經典數學的看不起學應用數學的,邏 輯難道只能在經典數學中才找得到?學物理的 看不起學工藝的,難道工藝學中就找不出理性? 人是不理性的,卻時時處處要把邏輯和理性掛 在嘴上,連喝醉了酒,歇斯底裡的人,也不肯 承認自己是沒有邏輯沒有理性。 我的準媽媽那天下班,眼睛裡沿路四處張望, 希望那個討厭的山東漢子不要突然地跳出來攔 路。什么叫“把兩塊臉不要?”真是太無聊, 太張狂。 我的準媽媽後悔,前一天自己太心軟,應該說 兩句犀利一點的話教訓教訓我那準爸爸。 可是,一直走到家,山東漢子的影子並沒有出 現。我的準媽媽自己都拿不準,到底是希望那 山東漢子出現還是不要出現。 又過了幾天,我的準爸爸一直都沒有露面,我 的準媽媽差不多第二次要將我的準爸爸給忘了。 我的準媽媽的媽媽,小心翼翼地向我的準媽媽 說了那位表弟的很多好話,我的準媽媽不再說 話了,靜靜地聽著。 我的準媽媽知道,媽媽是為了自己好,不再發 火了。表弟的媽媽,漢口的大姑表姨母要來宜 昌,我的準媽媽同意去江邊的碼頭上迎接。 我的準媽媽按時去了碼頭,可是漢口來的船還 要兩個小時才會到來。我的準媽媽剛想轉頭回 家,一個身材魁梧,穿著干淨整齊的厚棉布衣 服裡的漢子就在眼旁。 我媽媽一見是我的準爸爸,想躲,已經來不及 了,便偏過頭去,想往旁邊走。 我的準爸爸臉色紅潤,看來完全康複了。準爸 爸嘴巴一咧,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哎喲, 真巧。接人哪?” 我媽媽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答理我的準爸爸。 早幾天準備下的刻薄話,竟拿不出口了,含糊 地“嗯”了一聲,就想走掉。 我的準爸爸側身趕上,攔住我的準媽媽說︰ “有句話,非告訴你不可。” 我的準媽媽站住了︰“說吧。” 我的準爸爸搓搓手,再抓抓後腦勺,老半天才 說︰“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準媽媽一閉眼,哼了一聲道︰“這句話, 前幾天你已經說過了。”說完,就甩開我的準 爸爸,自個兒走掉了。 魯斌生夢留荒島(008)我的準爸爸還是只會說抱歉 木匠,我很笨,老是給你講一些毫無意義的白 痴話。你會不會用我的故事來做你的小說題材, 把我寫成一個傻瓜蛋? 昨天說到哪兒了?啊,對了,我的準媽媽在碼 頭上碰到我的準爸爸。我的準媽媽和我的準爸 爸,各自說了兩句話,我的準媽媽就甩開了我 的準爸爸,象躲賊似地走掉了。 我的準媽媽也不知那時是被哪一位值日星官掌 管著,逃離了碼頭,沿著河堤,往南,向魏家 台子,穆家大包的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夢中我的準媽媽為什么要往那個方向 走,看風景?躲壞蛋?反正我的準媽媽正背離 鬧市,背離回家的方向,沿長江向下流的方向 走。 我的準爸爸緊跟著我的準媽媽,你不能說那是 “追”。因為,如果我的準媽媽要小步跑,我 的準爸爸只要趕緊兩步走,就能趕上,何況, 我的準媽媽走得根本就不快。 我的準媽媽在前邊走,我的準爸爸在後面吊著。 實在是沒勁透了。現代電影中,女主角在前面 走,男主角在後面跟著,女主角突然一下站住, 嬌叱一聲︰“你為什么跟著我﹗”男主角差點 撞到女主角,象個傻瓜似的,你看,那才叫個 浪漫﹗ 可這裡,我的準媽媽突然站住,回頭看了一下, 我的準爸爸還離得有好幾步遠。只好自己又往 前緩挪了幾步,才停下腳來。 我的準爸爸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湊上來, 我的準媽媽也沒有嬌叱。 兩人站在河堤邊,深秋的風輕撫著我的準媽媽 的頭發和衣衫。我的準爸爸在一旁呆呆地站著, 一會兒搓手,一會兒抓後腦勺。 到底還是我的準媽媽按捺不住,先開了口︰ “你為什么要這么死命的纏著,還有什么話, 一次說完﹗” 我的準媽媽的眼睛睜得很大,音量不高,音調 絕對不友善。 我的準爸爸雙手的手指交叉,緩緩道︰“真的, 很對不起你。在和土匪打斗時,我倒在地上, 再也爬不起來了。我覺得我就要死了,我的最 后一個念頭是,你還生著我的氣,我那時真的, 真的很想,對你說聲抱歉。。。” 魯斌生夢留荒島(009)準媽媽誤了到碼頭接姨母 木匠,在夢中,我不僅能看到我的準媽媽的夢, 還能看到她的內心感受。 昨天我告訴你了,我的準爸爸在長江邊,趕上 我的準媽媽,告訴了她︰在臨近死亡的關頭, 他心裡想的,竟然只是對她說句道歉。 我的準爸爸說得非常輕,輕的差不多只有他自 己才能聽到。可是,我的準媽媽卻象聽到了一 個霹靂那么響。 我的準媽媽有點意外,不知該說什么好。一個 驕傲的女孩子,完全被震呆了,說出了幾句自 己都不明白的話︰“好吧,行了,這事,就算, 我不知道。” 我的準媽媽自己都不明白的話,我的準爸爸卻 懂了。準爸爸眼睛沒有笑,扯動了一下嘴角, 在嘴角上擠出了一個笑樣,轉過頭,跨著堅實 的步子,走下河堤,很快就沒有了身影。 我的準媽媽自個兒在那裡愣了一陣,卻象受到 了莫大的委屈似地,在沒有人的河堤上,放聲 地痛哭起來。 哭了一陣,心情不知是輕松了還是沉重了。待 我的媽媽從迷惑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還要 接漢口來的客人後,就連忙回到輪船碼頭。 輪船在半小時前已經靠岸,乘客都已離開了, 我媽媽沒有接到漢口來的大姑表姨母,心情並 不沉重,也不想急著回家,竟到一個舊同學家 裡去,在那兒呆了一下午。 天快黑了,我的準媽媽慢慢地走回家。我的準 媽媽的媽媽並沒有象平時女兒沒有按時回來那 樣大驚小怪地叫。只是帶著八分責備的口吻說︰ “你要晚回家,應該給家裡人打個招呼。” 我的準媽媽這回是真的意外了。他原本準備好 了的,如果媽媽數落她,她會大哭大鬧一場, 跑進自己的房間裡去,把門關上的。反正她還 沒有哭夠,正好找個機會大哭一場。 我的準媽媽的媽媽的寬容,令準媽媽找不到繼 續哭的借口,只好苦著臉,見過了從漢口來的 大姑表姨母。 表弟站在大姑表姨母的旁邊,對我的準媽媽說︰ “表姐,這是,我媽媽,特地來你們家看看。” 我的準媽媽既不躲,也不閃,恭恭敬敬地上前 叫了姨母。 魯斌生夢留荒島(010)我的準媽媽成熟了 木匠,那個對襁褓中的徐家匯十分熟悉的女同 學,也非常愛哭。有一次我問她︰“昨天,我 看到你在那兒流眼淚,能告訴我嗎,為什么要 哭呢? 我一問,她盯著大眼睛望著我,牙齒咬著,嘴 唇咧開,眼淚象是從眼珠上沁出的。過了一會 兒才扁著嘴說︰“我不知道。好好的,突然, 我覺得我想哭,我就哭了。” 這位女同學叫劉一,聽她自己說,她的小名兒 叫山山,嗯其實我也不知道她的小名兒該寫成 珊珊還是潸潸。 嗨﹗瞧我,扯到哪裡去了﹗還是給你講我的準 媽媽的故事吧。 那天,我的準媽媽很晚才回到家裡。我的準媽 媽的媽媽幸好隨后也去了船碼頭,接到了漢口 來的客人,但卻遍找尋不著我的準媽媽。 我的準媽媽的媽媽沒有讓她的女兒為難,盡量 地不提起兒女大事這個話頭兒。我的準媽媽沒 有逮著乘機宣泄心中煩惱的機會,漢口來的客 人平凡地走了一回親戚。 表弟從此再不來,山東漢子不見影子。 我的準媽媽不再孩子氣,說話辦事更象大人, 你糟木匠肯定會把我的準媽媽的變化說成是女 人的成熟。 成熟了的準媽媽工作非常有效率,周圍人的都 很喜歡,敬重她。有人當面說是非,準媽媽不 會再發脾氣摔筆。我夢中的準媽媽做了很多夢, 可是,她不再將她的夢講給別人聽。 我的準爸爸在我的準媽媽的夢中,象陽光下映 著彩虹色彩的肥皂泡。我的準爸爸已經被我的 準媽媽嵌在她的記憶裡了。成熟了的準媽媽, 不會再忘掉那毅然的一轉身和走下河堤的堅實 步子。 天氣冷了,我的準媽媽穿上了棉襖,冬月來了, 臘月來了。我的準媽媽幫忙打掃屋子,準備過 年。前一年過年,我的準媽媽象孩子般的嬉笑, 今年過年,我的準媽媽不再象孩子。 春節期間,團委組織青年人上大街,為抗美援 朝捐飛機大炮。唱歌,跳舞。我的準媽媽畫著 濃濃的妝,臉上的胭脂涂得紅撲撲的,身上穿 著傳統戲裝。大家唱呀,跳呀,突然間,我的 準媽媽在人群中找到了一條在夢中天天見面的 影子。